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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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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眼睛裏盛滿了慌張,小手攥緊衛景朝的衣襟,死死咬住下唇。

她不曉得衛景朝是什麽意思。

滿腦子,只餘一個想法。

他知道了。

他竟然知道了。

他會怎麽辦?他要怎麽辦?

此時此刻,對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,她弄不明白衛景朝的態度。

但總歸是知道,他不大高興。

沈柔戰戰兢兢,不敢說話。

衛景朝的手指抵上她的下頜,逼迫她擡起頭,粗暴地碾開她咬緊的唇,冷聲道:“沈柔,回答我。”

沈柔顫聲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

不知道怎麽回答他,更不知道該回答什麽。

衛景朝逼視著她:“是你娘,她讓你吃的藥,對嗎?”

“不是。”沈柔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維護沈夫人,“跟我阿娘沒有關系。”

衛景朝盯著她半晌,神態雖冷,卻一直沒有推開她。

沈柔抱緊他的腰,心慌意亂地蹭著他,生怕他為此遷怒母親。

“我……是我自己的主意,我只是害怕。”她將腦袋整個埋進他懷裏,心口難受極了,強忍著欲掉不掉的眼淚,“我害怕,萬一……萬一有了身孕,該怎麽辦……”

衛景朝沒動,冷冷質詢:“有了就生,難道我養不起。”

沈柔的眼淚,便掉了下來,全沾在他衣襟上,那一塊衣裳,很快就濕透了。

衛景朝心裏郁悶,深吸一口氣:“你哭什麽?”

沈柔哽咽道:“我不能生孩子。”

衛景朝氣的腦子嗡嗡作響,擡著她的腦袋逼問:“為什麽不能生?生我的孩子,就讓你這麽難過嗎?”

沈柔啞聲道:“不是。衛景朝,我是賤籍,我的孩子也是。”

衛景朝怔然,沒想到是這個原因,擡手揉了揉眉心,幾乎要被她氣笑了。他的神情稱得上是猙獰,咬牙切齒問:“你覺得,我連這個都解決不了?沈柔,你就這麽看不起我?”

沈柔不吭聲,只是趴在他懷裏默默掉眼淚。

衛景朝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,深吸一口氣。他這樣聰明,很快就想通其中關竅,低聲問:“是因為昨天,我說賀新城的話?”

沈柔哭聲一頓。

衛景朝用力捏了捏她的臉頰,恨鐵不成鋼般咬了咬牙:“你啊!”

他幾乎是冷笑著嘲諷:“賀新城這樣的身份,如何與我的孩子相提並論?你也不知道動腦子想想。”

“他是賤籍,是他爹廢物,沒有本事。”衛景朝說的極其刻薄,“他也配跟我的孩子比。”

沈柔不吭聲。

衛景朝滿腔怒火無處可發洩,深吸一口氣,只冷冷道:“那藥,以後不要吃了。”

沈柔咬住下唇,沒說話,顯然是不大願意。

衛景朝看著她。

她沈默了一下,輕聲道:“可是,我不想要孩子。”

不等衛景朝生氣,她語氣很弱卻很堅決地開了口:“我這樣的身份,縱然生了孩子,又能怎麽樣?我什麽都給不了他。”

就算衛景朝願意給這個孩子一個正經身份,那又怎麽樣?歸根到底,不過是侯門勳貴家中的庶子庶女。

有朝一日他娶了妻子,生下嫡子,那她的孩子,又算什麽呢?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,攔路虎擋車石。

她怎麽舍得呢,讓自己的孩子過這樣的日子?

衛景朝捏著眉心,沒再說什麽,只道:“你不用吃藥,我吃。”

沈柔一楞。

衛景朝極挫敗地看向她,眼底的情緒叫人看不懂,“沈柔,那藥不是什麽好東西,吃了沒有好處。”

沈柔弱聲弱氣道:“我知道,可是……”

“我一直在吃藥。”衛景朝打斷她的可是,語氣很平靜,“你不用擔心懷孕,不會發生這樣的事。”

沈柔愕然擡頭看向他。

過了許久,才理解他話中意。

他說,他一直在吃藥。

可是他明知道,那藥不是什麽好東西。不止是對女人不好,對男人同樣沒有任何好處,世上鮮少有男人會喝這樣的湯藥。

畢竟,生育的不是他們,流產的不是他們,懷孕的不是他們。

對他們來說,吃或不吃,都沒有什麽影響。

沈柔的心澀澀的。

衛景朝不許她吃,他自己卻……

她一時間,不知道該說什麽,只覺自己像一葉扁舟,茫然無措航行在大海裏。

四周什麽都沒有,只有一個衛景朝,是他唯一的依靠。

她啞聲問:“你為什麽……”

衛景朝沒有解釋的意思,溫熱的手覆上她的小腹,語氣很涼:“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情瞞著我,沈柔,你等著……”

沈柔下意識搖頭:“不會了。”

衛景朝將她抱到膝蓋上坐著,單手給她揉著肚子,垂眸的模樣,格外的溫柔。

沈柔的心,莫名漏跳了一拍。

沈柔小心翼翼看著衛景朝:“你……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?”

衛景朝並不避諱,淡淡告訴她:“昨夜,我派人去搜了你母親的院子,找到了那幾包藥,才知道的。”

沈柔身子一僵,掙脫他的手,從他懷中站起來,惱怒質問道:“你怎麽能這樣對我阿娘!”

衛景朝冷聲道:“你給我坐下。”

沈柔剛才滿心覆雜的情緒不翼而飛,理都不理他的話,怒道:“那是我娘,你怎麽可以羞辱她?”

衛景朝冷嗤:“若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,我要做的,就不是羞辱她。她若是再違逆我的意思,盡可以出去自生自滅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衛景朝道:“沈柔,我對你有耐心,不代表對她也有。”

他眼底泛起一絲冷意,“短短兩天時間,你見著她,就給我折騰出這麽大的事兒,我若不警告一二,以後你們還想幹什麽。”

他瞥沈柔一眼,“是不是她攛掇你服毒,你也覺得她是為你好?”

沈柔怒道:“我阿娘只是……”

她停了停,沒說出口。

衛景朝冷笑:“只是什麽?只是怕你被我騙了?所以就敢攛掇你隨便吃藥?以後她再怕些什麽,是不是又要做別的?”

衛景朝滿心的怒火都埋著,沒法子朝沈柔發出來,只能全拋在沈夫人這個罪魁禍首身上。

他坐在那裏,不怒自威,更遑論生了怒氣時,更是威嚴。

“我不是個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冤大頭,更不會供養一個隨時在我背後插刀的人,她若敢再挑釁我,別說是你母親,就算是我的母親,我也容不得她。”

沈柔一時無言。

被他擠兌的,頓時覺得是自己和母親不對,全然屬於恩將仇報。

可是,怎麽能這樣算呢?

阿娘並沒有要對他做什麽,只是關心自己的女兒。而且,這話沒有任何意義。經過昨日的事情,阿娘不可能再低頭。

他這麽做,怎麽不能為她想一想?

沈柔垂眸,遮住眼底的難受,啞聲道:“不管怎麽樣,那是我阿娘。”

衛景朝冷笑:“你那算什麽爹娘!”

他刻薄起來無人能敵,此刻冷冰冰道:“兩個沒用的廢物,沒本事還瞎矯情。”

沈柔橫眉怒道:“你胡說什麽?”

衛景朝嗤笑:“我胡說?沈家淪落至此,連你都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,怎麽偏偏她寄人籬下,還要挑釁我?”

“還有你那個爹,別的不提,單單只說你兄長,何等驚才絕艷,顯然是入閣拜相的文官好苗子。結果為了所謂的基業與忠君,你爹非要將人帶到涼州練兵,真是不知所謂!”

“更沒有半點風險意識,將你和你兄長害成這樣。竟還不知好歹,胡作非為,瞎出主意,真是個好母親!”

沈柔氣的心口疼,卻又無力反駁,只狠狠瞪著他,眼圈頓時紅透。

衛景朝頓了頓。

他還有很多話想說。

沈家出事之後,沈柔一個小姑娘淪落君意樓,尚且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,彎下傲骨保住自己的命,努力活下去,努力救自己的家人。

可沈夫人呢?

她身在涼州,涼州的官員和百姓人人都敬重她,她卻什麽都沒做,只是苦熬苦等,沒有任何手段。

她不是廢物,誰是廢物?

他對沈氏夫婦有諸多不滿。

最不滿的,便是他們夫妻愚忠,害得沈柔落得這種地步,於是不願給半點好臉色。

只是此刻,衛景朝實在看不下去沈柔緋紅的眼圈,話也說不下去了。

只起身道:“你去找她吧,將我的話原原本本轉告給她。我先去軍營。”

他說罷,徑直走出去。

腳下像是生了風,走的極快,不一會兒,就走出沈柔的視線。

沈柔沈默了片刻,抹了抹眼睛。

其實,她知道衛景朝說的有道理。

哥哥來涼州時,一點也不快樂,父親卻堅持如此……

她也知道,母親其實沒有她想的那樣堅強勇敢。

可,那畢竟是生她養她的父母。

她怎麽忍心說出這樣的話,來責怪他們呢?

他們並沒有過錯。

沒有。

小院內,沈夫人一夜未睡。

不顧淒冷的夜晚和清晨的寒氣,一直坐在庭院內,沒有進屋。

她望著清晨的太陽,眼底的悵然幾乎要將自己埋住。她這一生都不曾受過這種羞辱,被人當做賊一樣,搜遍了院子。

沈柔在她身後,輕聲喊:“阿娘。”

沈夫人驀然回頭,勉強笑笑:“柔兒,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?”

沈柔走過去,手指揉揉她的黑眼圈,垂下眼眸,語氣很輕,“阿娘,昨夜的事情,他都告訴我了。”

沈夫人臉色一涼,閉了閉眼道:“我正想與你說此事,這都護府,我不想再住。我找人打聽了,涼州城的女人,在外頭幹活也是能夠養活自己的,我預備自己租一間小房子,搬出去住。”

沈柔咬了咬唇。

她私心裏,是不願意讓母親離開的。可也清楚,憑母親的傲骨,經過昨夜的羞辱,是絕對不肯再寄人籬下的。

她動了動嘴唇,最終也沒有挽留,只是道:“我替阿娘租房子吧。”

沈夫人沒有拒絕,只啞聲道:“柔兒,他沒有為難你吧。”

“沒有。”沈柔垂眸,輕聲道,“阿娘不必擔心。”

沈夫人嘆口氣,揉揉她的額頭,“阿娘走後,就只餘你一人,你自己要好好的。”

沈柔看著天邊的太陽,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了,問道:“可是阿娘,外頭能養活自己的活計,那麽苦那麽累,你怎麽可以……”

沈夫人道:“別人可以,我也可以。”

“柔兒,做人要有氣節,不能隨便折腰。若是受了這樣的羞辱,還若無其事,那人活著還有什麽意義。”

她的話,沈柔快聽不下去了。

字字句句,都覺得是在罵她。

沒有風骨氣節,受了羞辱,還若無其事。

這不就是她嗎?

沈柔豁然轉頭看她:“阿娘就不能為我,折一次腰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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